笑对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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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戬空】山雨欲来

书接前文:唯有思君治不得云空未必空无为即是道好月不用灯


话表师徒辞别钦法国王,途经隐雾山,误中分瓣梅花计,只道长老殒命,悲从中来。八戒拜坟、沙僧庐墓,行者掬泪,念同行之情、师徒之谊,一心报仇雪恨,待寻入洞府方知有假,失而复得,欢欢喜喜救师出山,将满巢精怪一概烧死,回首见烟尘漫天,忽想起前日二郎不正是在此山中打猎,如今拔寨而去,竟未逢妖,实在稀奇。


那日七圣安营山顶,早见腥风妖雾,知有妖精作祟,六兄弟便自请除怪,被真君止住道:“此处是你孙二哥未竟的功德,勿要打草惊蛇,只将飞禽走兽拿来,叫那些精怪无有余粮,少些战力,若连山端了,却是误了他。”


六兄弟暗道留着妖怪,想来误了唐和尚不打紧,万不能误了孙贤弟。虽是腹诽,亦不声不响将那山中野味赶了个磬尽,一夜搜空,满载而归。本该与弟兄们一同饮馔,二郎却道有事在身,只身去了。


又数日行过凤仙郡,行者见田旱苗枯,百姓易子,沿街行乞,疑心这郡侯昏庸,不然治下何至于到这般田地,见城中张榜,方知天不怜见,三年未雨。一时兴起,便道呼风唤雨有何难哉,被人报知上官郡侯,遂摆宴款待。


那郡侯与三藏谈谈讲讲不知到几时,眼见暮色渐沉,行者分身溜出门,望空点着焰信,只道那人少时便至,怎知直到后半夜杯盏皆空、筵席渐散,仍无消息。若那人在灌口,定会应邀而来,莫非被绊住了脚?


正自胡思乱想,忽见那郡侯走下堂来倒头便拜,行者一愣,存腿跳开半步,又听求雨济民几字,见其心诚,且将别事暂放一旁,打起精神,念诵真言召来东海龙王,本望顷刻下场大雨,不料敖广先道未带行雨之器,又道未得玉帝旨意。行者知是推脱,顺水推舟便要上天走一趟。

 

云华夫人自返天宫以来,不知凡尘世事,往事如水,历历在目。想起与先夫杨天佑执伞偕行、赏灯游市之景,恍然如昨。忽一日对镜梳妆,念及旧物,翻箱寻得结发之缨,却已朽烂。屈指算来,斯人已去,早过千年。


二郎常在人间,偶入天府,幸天上一日,地上一年,亦不觉思子之苦。今忽闻传报,欣喜之余,更是讶然,遂教侍女请入殿内。


母子相见,不免嘘寒问暖,询知庙宇整治如何,近来诸事可好,有甚趣闻奇事云云,言笑晏晏,一似当年。发觉二人只顾说话,还站在堂中,遂叫二郎坐下,又唤侍女斟茶。


二郎见母亲落座,即下拜道:“孩儿有一事相告。”


云华夫人料非等闲,道:“我儿快起,何事如此?”


二郎犹自跪地道: “母亲可记得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之人么?”


云华夫人点头,虽久居深宫亦有耳闻,当年孙悟空野性难驯,搅扰天庭,十万天兵收拿不住,终为二郎所擒,谁人不知。此时提起,却是何故?便道:“早听说孙大圣已皈依佛门,二郎与他纵有旧怨,也早该化解了罢?”


“母亲所言极是,只是旧怨已了,新愁未消。”二郎顿首道,“孩儿自小愚鲁,不通世情,无意盘桓人间,及至弱冠寻仙拜师、修行得道,后伐纣功成,封神注名,只道往后再无牵挂。五百年前奉旨擒拿孙悟空,一见之下,方知凡心未泯,如今其人将成正果,孩儿私心未灭,执意厮守,自知有违仙道,天地不容,恐连累母亲,不敢有所隐瞒,特来请罪。”


云华夫人目视其子,默然良久,知他自小甚有主张,此番看似请罪,又颇多弦外之音:一来,若当真不敢隐瞒,与那孙猴交手至今已五百载,不见禀告,如今西行路程将满,倒来请罪,分明生米做成熟饭,瞒无可瞒,与其他日露馅,不如趁早交代。二来,倘不愿连累,便该教我作不知情,方无牵扯,如今是怕玉帝有朝一日知晓,央我求情来了。三来,将这罪责全揽在己身,全不提那猢狲半字,分明有意相护。


 “我儿说笑,这孙悟空乃天生石猴,毛脸缩腮,磕额金睛,怎堪配你?”


二郎道:“孩儿并非不识属类之别、阴阳之分,只是向来不识情字,得遇此人方知,千载之间,唯此一念,顾不得他是男是女,是人是猴。至于样貌,孩儿眼亮心明,见了他便欢喜,自是相配。”


云华夫人闻言变色,即唤侍女撤去茶具,转入内室去了,众婢亦相随而去,殿内一时冷清。


二郎苦笑,忽听得耳边蜂儿嗡嗡道:“人已走了,你还跪甚?”喜出望外,他本欲待探得母亲口风,便携行者同来拜谒,不想这猴儿倒提前来此。


原来行者上天启奏,方知三年前上官郡侯推倒斋天供品喂狗,犯下不敬之罪,玉帝特立三事于披香殿,待鸡啄尽米山、狗舔尽面山、灯燎断金锁,彼处方才下雨。行者知难成功,灰心丧气,欲出天门,忽想起那爽约之人曾说要上天见云华夫人一面,若相留小住几日,老孙却不连如来的面也见了三回了?幸还记得各殿方位,一路挨个打探,寻入斗牛宫。


“若再不来,早到灵山矣。”行者显出原身,要拽他起来,却遭一让,扯了个空,哼道:“若一日不肯见你,便跪一日,一年不见你,便跪一年?岂有这话,等我与你评理去。”


二郎轻斥道:“胡闹,此间家事论甚么理。你还回去,我在此守着,等母亲消了气,若是准了,皆大欢喜;若不准,如何处置,也当见个分晓。”


行者不听,二人正当争讲,内间忽传来声响:“何人擅闯我宫闱?”


定睛看时,那厢帘幕起处转出一人,鬓如朝云,态若秋水。鬓如朝云逐楚月,态若秋水注寒冰。广袖轻舒烟霞散,罗裙微绽青莲生。眉掩清愁怀往事,目藏悲喜道成空。应似蟾宫多寂寞,不效姮娥弃凡尘。


“原来是孙大圣,何事到访?失迎了。”云华夫人不待二郎开口,向行者施一礼,就叫看茶。


行者连忙回礼,接茶在手,不好擅坐,站立一旁,想普天神佛谁见了他不得客套礼道一番,如今见这等姿态,定是要给一个下马威哩。却也不恼,道:“老孙保唐僧一路至凤仙郡,见那处三年不雨,民不聊生,如今上天替那郡侯求雨来了。”


“既是求雨,大圣该往灵霄殿请旨,如何到我处?”


行者道:“我知杨夫人疑虑重重,只管问来,老孙知无不言,但恐说来话长,再跪坏了令郎。”


云华夫人久未听人如此相称,脸色稍霁,唤二郎起身,又让看座。


行者遂将请旨不成,来寻人之事备言一遍,云华夫人点头道:“早听闻大圣为人伶俐,只道你会巧言搪塞,不想倒也坦诚。”


行者道:“我与令郎若有意相瞒,怎会在此?大丈夫行事,当光明磊落,况将来有目者共睹,何必遮掩?”


云华夫人道:“既说是光明磊落,你与我儿之事,莫非连你师父师弟也知晓么?”见行者不语,知是理亏,又道,“天条、佛法两桩,孙大圣明知故犯,更不惜牵连我儿,无非是贪图一时欢乐,怎见得是真心?”


 “母亲——”二郎甫一开口,即被抬袖打断,云华夫人细细打量行者,似要寻个破绽。


一时寂然,只闻茶盏轻响,行者道:“敢问云花仙子昔年下凡之时,倘也这般想,岂有杨家一段仙缘?”


云华夫人一怔,道:“我已知了。大圣公事未已,想必还要辛劳,二郎还不相送一程。”


听出尚有转圜之机,二郎欣然起身,见那猴儿冲他眨眼,就似晨星隐耀,直跟出门外,想起还有一事,回过头来,见云华夫人摆手道:“果然儿大不由娘啊,免礼,去罢。回头再叙不迟。”


二郎被当面说穿心思,不免赧然,应了一声,正欲同去,忽听身后又道:“大圣留步。”二人俱是一惊。


“孙大圣所求甚广,然鱼和熊掌不可得兼。纵不论旁人眼光,大圣乃释教弟子,便是天庭让步,灵山难容,倘若降罪,功亏一篑,便不后悔?”


行者道:“我知娘娘要老孙亲口应承,然一路历尽千辛,当真不成功果,说不在意,必也不是真话,却断然谈不上后悔二字。老孙当年蒙恩归正,既能弃道从释,亦能另寻他路。修行之事,本无二致。只是心性顽劣,须得借令郎在旁日夜敦促,不然不知要修到猴年马月了。”


云华夫人闻言微笑:“无怪乎二郎如此,大圣此言,更胜千金一诺。”

 

原先听二郎禀告,言语间处处维护,铁了心跪地不起,恐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,却对那孙悟空知之甚少,若情比金坚,自然是好,若瞻前顾后、畏首畏尾,不如趁早了断。正不知如何盘问,忽见一只黄蜂儿息翅帘上,料想这九天之上怎有蜂蝶,必是那钻天的猴儿来了,正好试他一试。


行者躬身一揖:“多谢娘娘成全。”此时拨开云雾见青天,转过头来,正是四目相对,笑生眼底。


二人出斗牛宫,转披香殿,那米山、面山、金锁尚在,纹丝不动。二郎见他方露喜色,又拧愁眉,宽言道:“此小事耳。既是那郡侯犯了不敬之罪,便教他敬天礼神,上达天听,自当解厄。”


行者道:“原来小事耳!令舅却不当个大事作为?黎民何罪,苦旱三载!”

说罢更不正眼瞧人,纵祥云径往西去。


二郎一行赶一行苦笑:“我又何罪,反遭迁怒。”


“常言道,外甥像舅,你自然有罪。”


 二郎道:“若这等连坐,贤弟恐也不能幸免。”


 行者道:“异姓结拜,又非一家,与我何干?”


二郎笑道:“我又不曾说是把兄弟。方才茶也吃了,怎的不是一家?” 


行者岂不知戏谑之意,点点头道:“说的是,令堂亲口将真君许给老孙,的确是一家。”


二郎知他贪图嘴瘾,道:“大圣不必相争,当务之急,乃行云行雨,待云销雨霁,高下自判。”


行者哼道:“真君大才,而今怎生救得黎民?”


二郎笑道:“玉帝向来极重天家颜面,那郡侯当众推倒供天香案,唤狗吃了,上天颜面扫地。你此去只教他广设道场,普发文牒,传令全城百姓祷天礼拜,便是改过自新。给足了台阶,到时自然下雨。待我回覆了母亲,早晚就来寻你。”


行者闻之有理,依言行事,一时间凤仙郡念经诵佛、信天敬神,蔚然成风。


重入披香殿内,果见米山、面山皆倒、金锁熔断,遂往九天应雷普化天尊处借得雨将雷将,风云齐布,普济甘霖。只见那:城外池塘处处满,驿上水洼个个盈。檐瓦漉青连珠玉,苔痕溢绿滑阶廊。田间苗木润,农家蓄水忙。童子激石浪,荆钗洗梳妆。风似华盖笼四野,雨如帘拢掩清江。家家户户,张门开窗,翘首以望,果然好雨,自晌午直下到夜暮时分,方才渐歇渐止。


却说二郎送行者出西天门,复返斗牛宫中,云华夫人迎面道:“为娘还有一事相嘱,方才不便,现下却好问你。我知你二人心性,必不肯缩首藏头,然古语云,名不正则言不顺,三茶六礼,不可或缺,但不知孰嫁孰娶?”


二郎闻言急嗽一声,心道若被那猴儿听见,免不了一场好打。正色道:“母亲多虑了。但那猴儿心高性傲,孩儿向来视之为男子汉大丈夫,万不肯以娶字折辱了他。”


云华夫人有心打趣,睃他一眼,道:“如此说来,天家在上,佛家居下,纵被你舅舅知晓,面子不曾输,倒还有些回旋余地。”话未了,见二郎早是面红耳赤,便岔话道,“既不肯言嫁娶,往后显露人前,将以何相称?”


 “孩儿与行者结拜已久,以兄弟相称便是。” 


云华夫人摇头,心道似你二人这般,怎像结义兄弟,正要开口,却被截住话头。 “孩儿明了,若想光明正大,须得师出有名,此番上天,原为求取一物。”二郎掐算时辰,心中焦急,恐在天上再作逗留,那猴儿已去得远了。


云华夫人知意,回房寻出所藏之物交与二郎,道:“如今既有用武之地,也该物归原主。”二郎拜领,不题话下。


雨过天晴,郡侯并大小官员摆宴答谢师徒,又昼夜赶工起盖生祠、立碑刻功,四人盛情难却,淹留约有八九日。每日一小宴,隔日一大宴,八戒来者不拒,只情吃起,忽一日道:“大哥往常也饮得几杯素酒,今怎的酒才沾嘴,便伏案推睡,叫也不醒,搡也不动,莫不是走了元神,自家耍子去了,留根毫毛作弄我等?”


彼时行者背后打个寒噤,道:“是何人念我老孙哩?”耳畔轻轻吹拂道:“还有何人?敢是为兄念的不够?”


行者忙闪身,嗔道:“装神弄鬼,有甚话还不快放!”三更半夜约在这荒郊野岭,若说做那勾当着实不像,端的不知何如。


二郎笑道: “猴儿,与你商议商议,往后人前不以兄弟相称,改改口可好?”


行者疑道:“改甚的?”


“也不消怎的改,似你当年初见我时一般称呼便是。”


行者眼珠急转,正自思忖,见那人忍笑,一时记起,恼道:“你有心戏耍老孙!”


 二郎话锋一转:“我才然看时,那生祠还需些时日方能完工,不知大圣可有闲暇?”


行者见事不谐,伸伸腰,故意打个呵欠:“老孙虽有脱身之计,久之不是办法,今见那呆子有些起疑,若赶不及回,恐怕露馅儿。”


二郎笑道:“不消许多时辰,只要盏茶工夫。”


行者拧眉:“当真?”暗道几时这般好打发,奇哉怪也。


二郎点头:“当真。”


不觉月落日升,朝去夕来,待生祠建造完毕,已过半月之久。师徒四人应邀赏游新寺,题罢庙名,辞谢了郡侯,方牵马挑担上路。走不多时,八戒肩疲腿麻,忍不住道:“老猪辛辛苦苦的,还作开路先锋,师兄也不曾挑,也不曾扛,倒在后头躲懒,莫成叫那郡侯的酒昏了头哩。”


唐僧闻言,转眼见行者耸头耷脑、呵欠连天,道:“悟空,你一路赶在前头,今离灵山近了,反迈不动腿,是怎么说?” 


行者道: “酒倒不曾喝……是茶多了。”


毕竟不知向后如何,二圣之情怎生结果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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