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对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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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师徒】惹尘埃 (十一)

灵山佛地禁忌play(bushi


【第十一章】丹烧流朱欲成灰  蝶迷晓梦情如烟


悟空淹留灵山已久,每日与悟能、悟净及其余众僧交游,或往雷音寺听佛讲经,或往天宫寻故友闲谈,朝游北海暮苍梧,云来雾去,至晚方归。

夜来又有师父相伴,谈天说地,纵论古今,枕榻之间,呼吸相闻,愈发亲厚,真个是乐不思蜀。只有一事,起初念佛门清地,尚且自持,然朝夕相处,同榻而眠,那长老又不肯安生,动些手脚,偏又假道学,来回调弄。悟空经不得,不免又起那个意念儿,又恐怕坏了规矩,十分为难。入夜,他趁金蝉子在藏经阁中览经,算好时辰往庭院井中打冷水洗浴,洗罢收拾行迹,待金蝉子回来,就从窗外跳将来,推说云游方回,才好安心睡觉。如此约有数日。


这日悟空扫了水迹,见师父自廊间来,就跳到屋后徘徊一会,佯作晚归,脚方沾地,就听金蝉子道:“悟空,过来。”

悟空三步并作两步跳近道:“师父,甚事?想是经书看多了眼痛?”

金蝉子将经书向案上一放,厉色道:“你每日云游也罢了,在屋内捣甚么鬼?”

悟空一个激灵,慌道:“师父错怪也,弟子不曾捣鬼。”见解下袈裟,忙忙地接过叠好。

金蝉子见他乖觉,忍笑道:“不曾捣鬼,只是十分费水。”

悟空情知走了消息,好没脸,便要开溜,被一把挝过。

金蝉子即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,轻轻地道:“你想甚的,为师让你多念显密圆通诀,念了几回?”

悟空道:“师父休再取乐,弟子早在花果山已犯了戒,如何念得真言?”

金蝉子无奈叹息道:“猴儿,尚不知是梦是真也?那时节我入得你灵台识海之中,几番燕好皆是幻影而已。”

悟空闻言大惊,如此法术,似他这等神通竟未觉察分毫,既惊且怒道:“师父这等戏耍老孙!”

金蝉子道:“常言道,无蜜不招彩蝶蜂。汝心不生妄念,何人敢趁虚而入?山坳汤泉之内,却是你先起的意念,为师不过顺水推舟而已。”

悟空羞怒,好师父,全不似从前虔诚迂直,这等乖滑,教他怎生是好?心念电转,想起一事,笑吟吟凑近道:“凡事讲究先来后到,那日方成正果,老孙拜别师父,回花果山多饮了几盅,在松阴铁板桥下睡着,梦里有人使定身法定我,却是谁起的意?”

见他眉眼俱是促狭,金蝉子正色道:“为师不知。”

“出家人不打诳语,师父快认了,弟子恕你罢!” 悟空神清气爽,一滚滚到榻上,扯起被蒙头就睡。

“猴儿莫逞能!”金蝉子虽严词厉色,难掩笑意。

二人先是斗口,渐渐无话,内心却平静。此时拨云见日,春风骀荡。

 

“师父——”

金蝉子方躺下,见身侧露出半个毛茸脑袋,道:“还有甚说?”

悟空就冒出来,连人合衾搂住,道:“弟子睡不着。”

金蝉子打落毛手:“这猴头风发了,你要怎的?”

悟空贴上脸来缠道:“休只在梦里糊弄,传些真本事与我,方见师父深恩。”

金蝉子在他头上打了三下,将他打矮了:“得寸进尺的猢狲!不闻‘万恶淫为首,论迹不论心’?元阳一破,你那数百年修为烟消云散矣,谈何长生?安心睡了罢!”

悟空只好作罢,怎奈焦燥,翻来覆去,见金蝉子全无动静,不敢再翻。听得耳畔道:“歇罢,子时入我梦来。”

悟空喜不自胜,只情专心睡觉。


此时漏尽更深,过了一刻忽觉浑身脱力疲乏,却非寻常困倦,就如提线木偶一般,失了外力扶持,萎顿下去。

悟空叫声不好,急跳起身,护金蝉子在身后,耳听八方,并无外人呼吸之声。

金蝉子也起身道:“悟空,此是灵山圣地,何事多疑?“

“师父,房中有异!虽说不出缘故,但必有妖邪作祟,我这浑身毫毛都打寒战哩。“

金蝉子擎起烛台,照着悟空,见他果然打着寒噤,关切道:“悟空,你病了么?“

“师父,莫说我,我瞧你脸色也是难看哩。“

金蝉子方觉胸口闷烦,无端心悸。

悟空圆睁金睛,忽见烛台里一物流动似银、熠熠闪光,急吹灭蜡烛,向案上掖了一把油纸在怀。

悟空将油纸捻做一个尖锥的筒子,将烛台内的灯油俱倾在内,折了上口封起。

金蝉子道:“这是何为?“

悟空道:“师父,你不曾见这灯油里有水银?这水银乃丹砂烧成,别名元水、灵液,又唤铅精、姹女。此是大毒之物,如入筋络,顷刻间三魂七魄散入幽冥,药石无医也。”说到此,不免叫道,“糟了!师父每夜灯下读书,不知受了多少毒害?“

金蝉子见他忧心,恐他烦恼,劝慰道:“许是今日才有,量亦不多矣。“

悟空咬牙道:“必是哪方毛怪,存心加害我师父,被老孙发现,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,置办一缸——一海的水银来淹它!“

金蝉子默然不语,良久方道:“悟空,下界虽有妖魔作祟,我等已成正果,这灵山宝刹,如何会有妖怪?“

悟空道:“师父此言差矣。你不记得正是那金鼻白毛老鼠精偷食灵山的香花宝烛,蝎子精也曾用倒马毒蛰过如来的手指哩!天上地下,如何不同?前日里我到地府逛了一遭,还曾见着你的前世……”语未毕噤了声。

金蝉子见他有所隐瞒,略猜出些,笑道:“前世如何?”

悟空抓抓后脑,难为情道:“师父前世为凑我出山之数,平白无故在阴间多受三十年的苦楚哩!我本教阎王放你,但若果真放你,就做不得我师父,是以不曾放也。”

金蝉子轻叹道:“一切皆是因缘,岂是平白无故?“

悟空若有所思,忽道:“那这水银之灾,又是何故?”

金蝉子当下有所了悟,即伸手在悟空掌心写下几字。

看时,乃是水性银心四字。

水银水银,莫非暗合他两个妄动欲心。


悟空眼珠转个不住,思量道:“师父曾说修炼长生者也需经受三灾利害,五百年天降雷灾,再五百年降火灾,再五百年降风灾,如若一一躲过,方得不死;今番得成正果,莫非还有降灾一说。”

金蝉子道:“想是这佛门清静地,怪我二人污损名声,故有此灾也。”

悟空不肯认所谓污名,折辩道:“饿了吃饭,困了睡觉,人伦物理!执着于灭欲,何尝不是欲?必是被何方神圣知晓,故将这水银来警示。”

金蝉子沉吟道:“无人知之,烛台者,秉照之意,明心见性。心有欲念,则水银自生。”

悟空不解道:“师父既想得透彻,为何……”他想问师父当初为何拿“何惧入相”哄骗他,转念再想自己何尝不明白,实是有心上当。

金蝉子见他支吾,心中黯然道:“悟空可是怪为师累及你身?”

悟空忙道:“师父说哪里话,这一世里朝夕相伴已逾十四载,更不必谈那时节弟子道心未开,与师父共历山中寒暑日月,说来便有两世情分,如何这等见外起来?”

金蝉子垂首道:“悟空,若有一日——罢了,为师如今,只是想你相伴左右。”

悟空且喜这些时日师父愈加亲近,又听他话外有话,打定主意要探个究竟,便道:“师父成佛后转了性了,待老孙好生亲厚,若做唐三藏时,西行路上动辄便要咒我,全没半些情义。”

金蝉子道:“那时忘却前身,斩断前缘,如何记得起前尘?”自己虽转世抛身在红尘里,悟空这一向却不曾忘,莽莽尘世数百年,不知他心中还怨恨否?

悟空似已知他心中所想,道:“怨倒不曾,只是有些恨罢了。”

金蝉子道:“恨我怎的?”

悟空笑道:“恨未早见吾师之真面目也,诚可谓道貌岸然。”

金蝉子失笑:“猴儿,又说嘴讥讽人来,我如何道貌岸然。”

悟空道:“俗话说,吃猪肉念佛经,假善人。师父哄我干那勾当,还说甚么师徒恩义哩。”

金蝉子原不知悟空拿话激他的真心,闻言便把个石头搁在心上,亦不分辩。

悟空见事不谐,恐他认了真,陪笑道:“我老孙好打发得很,师父赔我便是,以后再不提了。”

金蝉子见他转脸又作嘻笑,不解其意:“为师以何物偿你?”

悟空笑道:“不消物偿,我只要听师父讲前世故事哩。”

 

原来世间有三样人,一为天生性恶者,一为天生性善者,凡人则介乎二者之间。而金蝉者,生性顽劣、嗔恨过炽,出生之日家中金银器皿诸物一切皆空,父母惊异,甚为不喜。因其行止古怪,出乎常理,为亲朋所厌弃,遂抛却名姓,不问尘俗,于山林中敛性修心,食山果,饮朝露,与虎豹猿罴结朋,珍禽异兽为友,经千年得成正果,修成金身。然于佛祖身侧年深日久,朝暮之间,本性复发,竟对佛法生出轻慢之心。

因此打了一个盹儿,金蝉脱壳,本心幻化,乃灵台方寸、斜月三星。

彼时他端坐高台,听闻来者远涉重洋到此,垂问道:“你姓甚么?”

他倒身下拜,磕头不计其数:“弟子志心朝礼,一生无性。”


听到此,悟空笑道:“没成想师父天性乖张,这正叫做有其师必有其徒。师父只打了个盹儿,便遇见我老孙,实在造化!弟子可实实地在人间寻访十余载,费尽周折方走到你心里去也!”

金蝉子道:“虽是一瞬,然山木复死复生,我心亦空等万年。不知是庄周梦蝶,还是蝶梦庄周?”

悟空听出哀伤之意,忙道:“师父莫感慨,今又重逢,又得正果,又可相伴亿万年矣。” 

金蝉子不语,黑暗之中神情不甚分明,片刻方道:“悟空,明日我教人洒扫厢房,腾一间你住罢。”

无故被撵,悟空虽是着恼,却只道这师父性子是六月天孩儿面,说变就变,依旧早晚问候小心服侍不题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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