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对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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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师徒】惹尘埃 (九)

【第九章】神魂迷途游地府  对簿不公审阴曹


却说众猴藏在林中,见大王久不出来,心中焦急,又不敢违命,一直待到晚间,见当年围剿花果山的天兵到来,既惊且疑,不敢再留,偷偷回水帘洞去了。又过半晌,见那两个天兵腾云上天,才又陆续出来。

一小猴趁大伙都歇息,夜出纳凉,未走几步,见那水帘旁青石畔黢黑影子里,隐约睡着一个熟悉人影,战战兢兢回洞叫醒两三个猴儿,一齐近前去看,却是猴王仰面紧闭双目躺着,上半身浸在水里,衣服里外湿透,任水流哗哗冲着脸颊,全无半点知觉。

几个猴儿大骇,七手八脚将猴王抱上岸来,见他动也不动,不免失声痛哭。

哭声惊动其余猴子,都道:“你们半夜不睡,在那里哭甚么!”

“我们才发现大王倒在水潭边,推也不动叫也不应,脸色惨白,好生吓人!”

那些年长的猴闻说,赶紧叫道:“将大王扶进洞来,不可见风。”

猴子们点起灯烛,将水帘洞内照得似一天星光。

众猴将猴王推坐在石床之上,伺候他擦干身子换上干衣。

分明是酷暑夏夜,猴王四肢却冷如冰霜,骨头缝里冒着丝丝寒气,身子渐渐倾倒。众猴遂四面相扶,方止住。

众猴见猴王锁眉僵坐不动似老僧入定一般,心中害怕,你望我我望你,都不敢开口。


森罗殿上,阴风阵阵,鬼影幢幢。

“阎君,老孙来向你讨杯茶喝。”悟空笑吟吟搭住秦广王肩头。

“大圣,有失远迎,有失远迎。到此有何公干?”

悟空连连摆手道:“没甚公干,没甚公干。我也不知怎么迷了路,就到此处。”

秦广王蹙眉道:“大圣,这阴曹地府是鬼魂聚集之所,不是你耍处。大圣还是早些折返罢。”

悟空闻言恼道:“你这阎王好不讲理,老孙都说记不得路,如何便赶我走?”

秦广王道:“大圣,你那时早已将生死簿上猴属之类,但有名者一概勾去,今日为何又赖着不走?”

悟空抓耳笑道:“我老孙不为那事来的。”说罢绕开秦广王,径出阎罗殿,往那幽冥背阴山去。

慌得那秦广王直叫大圣,黑白无常控背躬腰在后追赶。

悟空被一边一个扯着裤腿,脚下不稳往前一冲,登时发怒,从耳中掣出金箍棒道:“咄!哪里的小鬼敢来拉扯!想是忘了五百年前老孙如何搅闹地府的,今番必得打它几棍助尔等长些记性!”

那勾司人慌忙跪下战战兢兢磕头,口里叫道:“大圣饶命!并非有意阻拦,只这幽冥背阴山后皆是孤魂野鬼游离不去,沾惹鬼气有损修为,仙家避之不及。大圣……”

“再多话,看打!”悟空一脚将他两个蹬翻,撇下黑白无常,往那山一路去了。


黑风阵阵,阴雾滚滚,鬼泣之声凄怆入骨,令人毛发悚然。

背阴山恶水环绕,青烟四起。

几个有足无头的鬼魅跌跌撞撞走着,浑身血淋淋一片,脱皮露骨。不知高低,就敢来扯,被悟空噗地一棍打倒掀翻在水里,骨销肉烂,化作青烟。

悟空啧声道:“好厉害的水!”

那些有眼色的鬼魂见悟空周身金光笼罩,不敢近前,渐渐聚拢将他围在中间。

悟空抡起铁棒,丢开解数一路打过去,挨着便伤,磕着便亡。可怜那些汲得一点阳气的都魂飞魄散。

又行几里,眼前一条河,水流忽疾忽缓,只有一座窄桥横架两头。悟空跳上桥头,只见东边两鬼撕扯互殴,一个双耳被咬,一个眼中出血,仍不罢休;西边一伙按住那赤身裸体的女鬼行淫;南边一个打骂妻女,妻子颈上绕着白绫,伤痕累累,女儿额头青紫,遍体鳞伤;北边三四个扭住那投江自杀的书生索要钱财,拳脚相加。

悟空喟然道:“阴间阳世,何其相似。”


正自嗟叹,背后一人自言自语道:“凡人在此受难,这猴儿为何到此?”

悟空听得声音,急转身,怔在当场。

一人年约二十七八,身着前朝七品官服,满身血污,虽披头散发,伤痕满面,面貌已改,那双眼却与一人无二。

“师父!”悟空惊疑不已,上前便去搀扶。

那人闻言一怔,退后一步,挤出笑道:“你这猴儿倒会学人话,我几时收你为徒?”

悟空便觉可疑,这人虽神貌相仿,大小却是个官员,与我那师父两不相干。

“别个恶鬼衣服也没得穿,一个个面目狰狞皮开肉绽,为何你身着官袍在此游荡?”

那人道:“我一生不曾行恶,却被发配在此。世间许多事,难道桩桩件件都有道理可说?”

悟空闻言怒道:“阳间尚且有理可说,莫非到阴司里反颠倒黑白?”

那人道:“我为官清廉,爱民如子,朝廷派人巡视,别个官员为自保都以钱财相奉,因我不肯行贿,他劾我横行乡里、鱼肉百姓,我被革职处死。原以为到这阴司三曹对案能伸张冤屈,阎王却说我作恶多端不可即入轮回,须在此受苦三十载。我与他分辩,他就把我屈打成招。”

悟空闻言火从心起,咬牙恨声道:“因阳间无道,世人皆祷死后善恶有报,谁知阴间也是一般无道!恶鬼逍遥,好人含屈,我倒要问问那阎王怎生判案!”

悟空正转身回步,那牛头马面凶神恶煞地赶着这官员便打,被一棍打在腿弯,噗通一声跪倒在地,抬眼才见是悟空,吓得三神出世,连声叫大圣爷爷,头上又挨一下。

 

悟空向那人道:“在此稍待,我与你平冤昭雪。”脚下生风,须臾返阎罗殿。

秦广王正愁眉苦脸听鬼官诉说悟空所为,忽见那灾神返回,喜道:“大圣,小王早说那里不是去处。大圣——”

大圣道:“阎王,我问你,这阴曹地府判官笔下可有冤案?”

秦广王道:“不曾,地府无有冤案。”

大圣微微眯眼道:“当真不曾?”

“不曾,便是阳间有屈死的,到得此处,查明案情,恶者发去地狱受苦,善者也必送他投胎去富贵人家。”

大圣呵呵冷笑:“那个身着七品官服者又是哪个!”

秦广王一怔,支吾起来。

大圣一棒将那笔墨纸砚醒木镇尺咣啷啷扫下桌,一脚踏在案头,骂道:“我把你个阴沟里窝藏的耗子、地底下混钻的蚯蚓!你身为阴间主宰,不施报应,反污蔑良善屈打好人!我来问你,那人为官清廉,分明冤死,你为何善恶不辨是非不分将他发配在背阴山后,不许他轮回转世!”

那秦广王闻言哆哆嗦嗦,胡须乱颤道:“大……大圣,此事……此事另有隐情……”

“甚么隐情!你先说来,这顿棍暂且记下,若有半句是虚,就把你这阎罗殿打得乱葬岗也似!”

秦广王连声不敢,支吾道:“此人该在阴间受些零碎苦楚。”

大圣睖起眼:“甚么该不该!想是他与你前世有怨?”

“不曾有怨。”

“那他与你有仇?”

“也不曾有仇。”

大圣厉声高叫:“既是无怨无仇,为何叫他受那鞭笞棒打,苦捱三十载!”

秦广王见委实瞒不过去,颤声道:“大圣,此事本与你有关……”

悟空双眼一瞪,喝道:“甚么!好呀!该是你阎王的罪过,反赖在我老孙头上。走!与我上玉帝那评理去!”

“大圣息怒,大圣息怒!此事并非小王说谎赖账,确与大圣相关。”秦广王道,“那人不是凡夫俗子,他是金蝉子转世,因罪贬了真灵下界,须苦历十世,此乃第九世。然大圣五百年灾愆将满,若此时放他投生,只有那无能短命的去处,大圣便保不得他西天拜佛求经。”

悟空闻言啊也一声,眼珠急转,啧道:“如此说来,却是我的缘故。”心里翻来覆去不是滋味,再要相问,忽醒悟道,若此话当真,自己此时正该被压在那五行山下,又怎能到这地府来?!

悟空心惊,再睁眼看那四周,哪里还有甚么阎王判官,却是那背阴山下黑水河畔!

悟空毛发悚然,寒意骤生。


桥头站着一位红衣女子,手里提着一桶水,倒在碗里,递与桥上往来之人。

那些鬼魂恋恋不舍,回望桥头,不肯离去。

红衣女子神情漠然,每走来一个便劝道:“趁早走过桥去,莫再回头。”

悟空赶上前去欲待询问,复行礼道:“女菩萨,方才我在这见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,你可曾见他?”

红衣女子慢慢转动眼珠看他一眼:“他是你甚么人?”

“他今生是我师父。”

红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讶异,而后归于平静:“不曾见过。”伸手将盛满水的碗递给悟空。

悟空接过,看向那清水,缓缓凑近,看着水中镜像发怔,仰首欲饮。

脑海中隐隐传来清冷平和的回音。

“我与你起个法名叫做‘孙悟空’,好么?”

悟空陡然一惊,摔破手中碗,抬头望去,只见桥那端浓雾惨惨,红烟森森,行人一个个踉跄而去,失魂落魄,行尸走肉。

悟空猛惊醒,拽步往回直走,被那红衣女子扯住。

“这桥向来只有来路,没有归路。”

悟空拽回袖子现个凶脸,道:“管他甚么来路去路,便是无路也与它打了出来!这区区幽冥界,难道还想困住我老孙么!” 言罢急纵身掣棒,把那桥头搠个窟窿,打个唿哨,跳在空中,即时不见。

 

群猴见大王面上血色尽失,冷汗津津,气若游丝,竟是个油尽灯枯之兆,不敢作声。再摸摸看四肢都已凉了,一个个止不住垂泪哽咽。

一小猴突然擦干眼泪道:“你们瞧,大王方才眨了一回眼。”

众猴闻言当真去看,见大王纹丝不动,又怪小猴道:“这时候还要哄人,大王都已成这副模样……”

“老孙回来了!”

半空里忽然炸起一声响。

群猴齐齐一愣,随即个个破涕为笑,欢喜无极。

那猴王起先仍旧不动,过了一盏茶功夫方慢慢睁开眼来,甫一睁眼,所见尽是猴子们挂满泪痕的笑脸,劝慰道:“孩儿们,我回来了。”

那些小猴儿们早已哭得涕泗横流,此时一个个跳在猴王怀里,有的爬在肩头,有的吊着胳膊,把脸在他身上乱蹭。

悟空被蹭了一身鼻涕眼泪,挨个儿抚了抚后脑勺,笑道:“孩儿们,见了我又哭又笑是甚么道理?”

“大王!大王!……大王回来了!”

“大王回来了——!”

欢呼回荡山头,碰撞谷底,长长短短,此起彼伏。

漫山桃树在风中飒飒。

花果山今宵不眠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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