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对酌

【师徒】惹尘埃 （十五）终章

【第十五章】如来始证色相空  自在何妨庄周梦

大圣许久未回山看顾，今又有数十个年头，然早年起家时那些老猴尚在，将美猴王事迹代代相传，猴子猴孙心中叹服，依旧每日排兵列阵，操练武艺，候猴王归来。

这日正值春分，群猴于山中攀折桃花杏花作耍，忽见山头祥云降落，却是二人相携而来。

一个披甲束冠，想是大王无误，另一个却身着皂袍，十分面生。众皆生疑，有认得的老猴道：“这是大王和大王师父！那年大王上天赴蟠桃宴，正是这人送大王回来。”

众猴闻之，欢欣鼓舞，便忙设宴席，又列阵排班，迎接二人。

大圣见山花烂漫，欣欣向荣，喜道：“孩儿们一向可好？”

众猴叩头道：“大王久别，我等十分思念，亦不曾荒废武艺，整日操练，看守家业，虽有没眼的小妖觑着大王不在，便来侵扰，但都吃了败仗去也。”

猴王大喜道：“孩儿们都有进益，我不在家时亦无忧虑矣。我今叫你们认一个人，敬作座上宾客，不可无礼。”

忽有一猴指着那穿皂袍的道：“我知也！是二大王！”

大圣闻言哈哈一声大笑，一面瞅身边人无奈模样，一面叫道：“答得好！你叫甚么名字？”

那猴道：“大王早年问过我了，我叫孙大桃！”

大圣便特许他往后席间可先享用鲜桃，又指着身旁向众猴道：“从今往后，见了就叫二大王。”

一时山呼：“是！大王！二大王！”

金蝉子此来脱却袈裟，着袍束冠，以在家相示人，乃是“都可依你”其中一依。

见那猴儿对“二大王”此称甚为满意，以至于终日念叨，金蝉子虽不自在，亦领受了。

那日自返真窟唤醒悟空，如来已知之，并未降罪，只将他二人逐出灵山，令三月之内不得返，又道：“我常怀慈悲之心，你却无感戴之意。你二人已成佛，如何不尊？心外之事俱难逃慧眼，汝等往后万勿再造口业。”

这一番悟空却听出言外之意，是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。又明白所谓“心外之事难逃慧眼”，乃是心内之事一概不究之意。

他便将金蝉子行装收拾停当，叫道：“师父，随我家去！”

金蝉子见他欢欢喜喜忙里忙外，也笑道：“这猴儿昏了，贬出灵山，诚如你愿。”

悟空道：“老孙也没奈何，佛说了——你两个休沐，消遣去也，休要碍眼！”

大圣兴致颇高，正自欢饮，金蝉子见山花鲜妍，便撷一枝在手，趁他半醉时簪于冠上。

大圣抬醉眼，翎羽轻晃，拂得落花如雪，正是花与人辉映，人比花锦绣。

众猴见大王醉了，便一齐来搀，金蝉子都令悄声，将人扶起，引入水帘洞中。

翌日，天光大亮，众猴见大王和二大王未起，不敢嚷闹，亦不敢动兵演练，只默默守住洞门。

日上三竿时候，有那大胆的悄声道：“大王从前也有几回这般睡不醒，莫非……”

那老猴骂道：“胡说！住口！安心等着！”

如此一直等到日头渐西，众猴纷纷愁道：“大王醒了，是用午膳，是用晚膳？”

正说间，洞内已有动静。

大圣先跳出洞外，打个呵欠，见天色已暮，自言自语道：“这时辰不经说，一说它就快了。”

众猴即拜道：“大王可算起了，我等已候多时矣。”

洞内又有一人道：“你家大王贪梦，不肯醒哩。”

大圣闻言呛咳不止，众猴忙上前抚背捏肩。

金蝉子方笑吟吟走到身旁，软语道：“想是饿了，不拘甚么，先吃些。”

大圣别过身道：“小的们！听见没，二大王饿了，还不摆酒摆菜！”

金蝉子唯笑而已。

长夜将至，星河渐明。

众生皆生于梦寐，死于梦寐，醒觉不过一瞬。

醒也？梦也？执于此者不得脱。

若教自在入梦，镜花亦可摘，水月亦能及。

【全文终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