笑对酌

我以我手写我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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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寥五百年

看原著时真的觉得悟空好孤独,一种无法排遣的深刻的孤独,可是他又总是喜欢笑着,使我连生出同情这种感觉都觉得自己矫情。86剧里倒是冲淡了些孤独,更温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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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中无甲子,寒尽不知年。


这两界山山势峥嵘,云生半腰,雾绕穹巅。平日里飞禽走兽层出,古木苍松掩映,狼奔狐走,虎啸龙吟。


正是深冬气候,霜寒露重,寒风匝地,森然刺骨。


此山乃大唐王征西后,改名作两界山。东半边属大唐管辖,西半边乃是鞑靼的地界。


百余年来,鲜少有人知这山的原名。


也鲜少有人知这山的来历。


山脚下的百姓一生平凡,子子孙孙,斫柴挑担,沽酒归来,早不知更迭了多少代。


记忆本就泯然于岁月。


何谈当初。


他来时,这山下犹是光秃秃一片,草木未生。


他半睁着朦胧的眼,头顶上积年的泥土里生长的薜萝有几分碍事地垂遮下来,挡了他的视线。


这时节不知是几时,微一呼吸,只见鼻孔里冒着白气,顷刻散去。


天气煞冷,虎豹不出,蛇虫匿尾。


那打柴的小孩儿也许久不来。


他又想起不知是多少年前,久无人顾的山脚下出现的那个村童。那孩子梳着双丫,背上背一个筐篓,在他面前挑野菜。


暮春天气,日暖风和,草盛花繁,飞鸟投林,鹤唳猿啼。

那孩子见了他全然不怕,却也一言不发。


念当初懵懵懂懂,三五百载,瞬息而过。至如今这百岁光阴,度日如年。偶遇人迹,他不由得喜上眉梢。


“那小孩,你姓甚名谁,家住何方?”


村童转过头看了看他,替他拨去鬓边泥,掸去颌下莎,又从背篓里拿了一个果子与他,神情更不胆怯:“你姓甚名谁,家住何方?”


他闻言不由一愣。


这许多年也无人问他,若不提时,竟有三分忘却。


“你若告诉我时,我便说与你听。”他笑吟吟地探出一只手来接过果子,在掌心搓也不搓便咬在口中。


向日里饥餐铁丸,渴饮铜汁。许久不尝人间烟火食,这野果的滋味竟也堪比蟠桃。


后来这村童每日两手空空而来,满载一筐故事归去。他年少幼稚的梦里时常出没着那个头戴凤翅紫金冠,身穿锁子黄金甲,足踏一双藕丝步云履的神通广大欺天诳上的妖猴。


再后来,春去夏尽,秋满冬藏。


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,那孩子还像最初一样沉默寡言,将一个果子递在他手中,小跑着离开,忽又停在不远的地方,有些不舍地回头冲他招了招手。


他竭力仰头目送他远去,期待明天的到来。


明天到了,他却没有来。


他想也许他的家人生病了需要照料,所以他不来。


后来无数个岁月里,再不曾有他。


日复一日,他终于明白他不会再来。


他口中的故事只会成为他孩提的回忆,而日子总是要过下去,他不可能一辈子沉浸于一个与他无关的梦里。


待到成年,也须成家立业,娶妻生子,为柴米油盐忧劳,过着如祖辈般平凡庸碌的生活。


他不由自嘲一笑,那孩子若在时,恐怕早已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了。


凡人躲不脱生老病死,便有天大能耐,千般勇武、万种威风,百年之后对簿森罗殿时也不免英雄气短、噤若寒蝉。


而这千百年来,寂寞的十代阎王也再不曾遇到过一个胆敢搅乱地府、驱逐判官、棒打鬼王、擅销死籍的人物。


他这样想来,不由微微笑着。


一阵冷风袭来,害得他打了一个激灵。


他暗暗想道:这日子越发冷了。俺在此挨饿受冻,度日如年,天上那帮神仙日日笙歌,琼浆玉露,却好逍遥自在。


从前与他称兄道弟、喝酒赌赛、云来雾去的那些神仙,唯恐避之不及。


休提那七十二洞妖王、六个结拜兄弟,那时节喝了他多少椰酒,吃了他多少大桃,闻他受难,俱各漠不关心,潇洒如故。


天上地下,更无半个相识的来看他一看。


昔年的齐天大圣,上天入地,点头径过三千里,扭腰八百有余程,何等威风,何等自在,如今竟落得如此地步,岂不笑杀人也!


玉帝认他,天王随他;二十八宿惧他,九曜星官怕他;府县城隍跪他,东岳天齐怖他;十代阎君曾为仆,五路猖神作后生。


三界五司,十方诸宰,怨他、恶他、畏他、惮他。


却无一个人肯近他。


这五百年间,江山易主,风云骤变,尽皆与他无关。


他还陷在昔年那场旧梦里。


一个光华璀璨的梦里。


他在这里时常惦念,想着重洋之外,花果山灿烂的桃花开了一季又一季,结的果子熟了一年又一年。


待他回去,应是漫山遍野。


他又回想起那些与一山小猴嬉闹,晴时捉蝶,雨时戏水的无知无识的年月来。


人生苦从识事起,莫若懵懂最少年。


后来的一切,犹似梦中。


他揭破了天幕,将那亿万年死气沉沉的天庭搅了个地覆天翻。


一切因他而变。


只因打破。


若这世上不曾有他,一切便是墨守。


当观音终于出现告诉他静待取经人时,他以为自己灾愆将满。


他以为出得此山,便是自由。

他以为取得真经,便是劫尽。

他以为坐得莲台,便是功果。

他终于踏上了去西天的路。


一路上妖魔挡道,艰难险阻。


然而每个对月枕松的清梦里,花果山的桃花却从不曾缺席,夭夭灼灼、极尽风华。


一山生灵都已苦等了主人许久。只待他回去,乐享天真。

花果山的桃子自他离开的那一日起就再也没有结过。


太上老君的金刚镯打中天灵,二郎神的细犬追来。


他被囚禁四十九天,又被如来收伏,压于五行山下。


二郎神并梅山兄弟一把火烧了花果山。草木枯焦,烟霞尽绝。妖尸遍野。群猴无路可逃,存者仅剩千余。


这一切,他尚且不知。


他抬头看了看枝叶掩映的缝隙里盈盈的一轮月,依然合上眼,嘴里叼着的草叶随着微风晃了晃。


那梦悠长悠长,没有尽头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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